《屈原列传》课文解说【教师用书选择性必修中册第三单元】

在艺术手法上,夹叙夹议,寓评于叙,叙中寄情,议中寓情,处处流露出作者的郁郁不平之气和对屈原命运的叹惋,体现出二人跨越时空的精神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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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性必修中册 第三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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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列传》课文解说

 

本文是《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关于屈原的部分,选入教材时略作删节。屈原其人其事,先秦史籍均未载;贾谊的《吊屈原赋》大概是目前所见第一篇与屈原有关的文章。至司马迁撰《史记》方为屈原专门作传,概述其生平事迹。我们现在了解屈原的生平事迹,除了从其作品中管窥蠡测,基本是靠这篇传记。大概是因为贾谊与屈原皆怀才不遇,命运相似,贾谊又作过凭吊屈原的文章,所以司马迁将二人合在一起作传。

司马迁因李陵一案被汉武帝处以腐刑,慷慨激愤,无以言表,但为创作《史记》只好忍辱含垢,苟且偷生。其人生命运与屈原类似,于是将其引为知音。他在《报任安书》中列举众多贤圣事例,其中也提到屈原,说:“屈原放逐,乃赋《离骚》;……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史记·太史公自序》中的说法与此大同小异。)以屈原著《离骚》自况《史记》的撰写,因二者皆“意有所郁结”而成。正因为有这种惺惺相惜的情感,司马迁为屈原所作的这篇传记,别具一格,字里行间洋溢着浓厚的赞颂、同情、悲叹之情,与一般传记的客观实录、隐藏观点颇为不同,更像一篇怀人的散文;而且文章夹叙夹议,叙评结合,有些段落议论甚至超过叙事,更像一篇人物评传。

先看叙事方面。叙事是这篇文章的骨架,这是作为传记的内在规定性。文章按照事件顺序,叙述了屈原一生的主要事迹,凸显其以爱国、志洁为核心的思想品质,抒发了作者对屈原热烈的赞颂之情。文章以概括性叙述为主,除倒数第3段外,较少对人物的细致描写,也没有生动曲折的故事情节;中间又大段叙述楚国日渐衰弱的历史事实,从侧面表现屈原的高瞻远瞩,凸显其与国家命运之息息相关。

屈原的一生,可概括为四个阶段:

一是“王甚任之”阶段。主要在第1段。屈原出身贵族,担任楚怀王左徒,因“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在内图议国事,发布政令,在外接待宾客,外交诸侯,都能应付裕如,展现出超强的才干,因而深受楚王信任。这里既凸显其才华,也为下文张本。正因“博闻强志”,熟悉古史,故能撰述《离骚》,“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正因为“明于治乱”,故《离骚》中“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明了国家治乱规律,知忠奸之分,故能严明法度,举贤授能,且论断得当(文中叙述他的两次劝谏,均为的论);而一旦他被贬黜在外,无从“竭忠尽智以事其君”,则朝中奸邪群集,惑主乱政,终致国家倾亡。正因为“娴于辞令”,所以屈原两次被委派“使于齐”(据《新序·节士》“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强党”,第3段所云“齐与楚从亲”,或许是屈原第一次“使于齐”;后来,楚国绝齐,为秦国所败,屈原“使于齐”,可能是楚王重新起用他);而一旦他被流放在外,联齐抗秦主张被废弃,则楚国陷入外交困局,举措失当。

二是“王怒而疏”阶段。主要是文章第2一7段。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屈原怀瑾握瑜,锋芒毕露,终遭嫉恨,他在《离骚》中形象地说:“众女疾余之蛾眉兮,谣逐谓余以善淫。”文章第2段所举上官大夫也许只是“众女”之一,其人欲夺草稿而屈原不与,也仅是正直与奸佞斗争的一个事例,但群小的无中生有、无事生非,终于蛊惑了楚王,使得楚王“怒而疏屈平”,此后又被黜,罢免了左徒一职,远离了政治权力的中心。屈原“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却因“谗人间之”,“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因而“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内心“忧愁幽思”,于是创作了《离骚》,表白自己高洁的志向,发泄内心的郁结与苦闷。文章第4—7段,叙述了楚国在屈原被黜之后,为秦国和其他诸侯国侵凌,日削月割,内外交困的情形。先是怀王惑于群小,为张仪利诱,背信弃义,与齐国绝交,导致外无强援。接着,怀王盛怒,"大兴师伐秦”,兵败,失去汉中之地;又“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为魏偷袭,陷于“大困”;“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这中间,又内惑于宠臣靳尚、宠姬郑袖,放走张仪。最终,怀王听信子兰,入武关与秦昭王会,却被扣留在秦,三年后客死异国。

这大段叙述中,涉及屈原的只有两处,一是劝怀王杀张仪,未果;二是劝止怀王赴秦王会,不听。堂堂一国之君被张仪玩弄于股掌之中,足见楚国上下之昏聩。屈原虽被疏远,却直言劝谏,显示出其精忠尽职,且思虑周详;“秦,虎狼之国,不可信”,这一基本判断,与《廉颇蔺相如列传》中蔺相如所云“秦自缪公以来二十余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类似,显示出屈原对秦国的清醒认知和远见卓识。粗看起来,这些叙述似与屈原无关,有跑题之嫌,细究起来,却是很高明的写法:其一,作者将屈原的命运置于社会历史的大背景中表现,通过叙述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展现出人物的个人遭际与国家命运的息息相关,表现出屈原这样的优秀人物在历史滚滚车轮中的无力感,寄寓着浓重的悲剧意味。其二,楚国的内外交困是怀王的昏聩贪婪以及靳尚、郑袖、子兰等人的谄媚奸邪造成的,他们构成了屈原的对立面,从反面烘托了屈原的才能、智慧与爱国精神。其三,张仪受秦王重用,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胜过百万雄兵,这也凸显出屈原这样的忠臣贤者对国家的重要价值,也为下文的议论张本。

三是“放流”阶段。主要在第8段。怀王为秦所困,楚人立太子为王,是为顷襄王,以子兰为令尹。这个谗邪的小人当政,屈原自然不容于朝,不久就被“放流”在外。具体放流的原因和时间、地点,文中没有交代,从上下文看很突兀;按上下文语义,“既嫉之”的“之”指代的应是子兰“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一事,又与下文“系心怀王”“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矛盾:这是本文的一大悬案。所以有学者认为此处存在错简或脱漏,应将第9段整体移到“屈原既嫉之”与“虽放流”之间,但并无其他佐证;也有学者以为“放流”应理解为“放浪”,即放浪形骸,四处游历:均可备一说。从现有文本看,也许这次“放流”是在顷襄王初立时,放逐地在汉北(屈原在《九章·抽思》中写道“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或可为证)。彼时怀王尚未死于秦,所以屈原在放逐之中,仍旧“眷怀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并且希望怀王能够醒悟,发愤图强,改变上下昏聩的情形。这些思想和愿望,表现在他的一些篇章中,如《九章·抽思》云:“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列星。”如《九章·哀郢》云:“楫齐扬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乱曰: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文中所说“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指的就是这些缠绵留恋、深沉痛切的篇章。所谓“一篇”只是泛指,并非确指某一篇。但怀王始终并未醒悟,屈原也未被召回。

四是“王怒而迁”阶段。主要是第9、10两段。屈原“放流”后,也许曾被顷襄王召回,但很快再次被迁逐(也许并未被召回,而是从江北迁逐至江南)。据游国恩先生考证,此事在顷襄王十三年。至于原因,显然是屈原再次触怒了子兰,于是子兰指使上官大夫在顷襄王面前诋毁屈原,于是“王怒而迁之”。第9段中,“令尹子兰闻之”的“之”指代并不明确,与上文不连属,也许流传中有讹脱。

经历两次放逐的屈原,此时已是心灰意冷,开始放浪形骸,原先高冠博带、风姿瑰玮的三闾大夫,披头散发,“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江边的一位渔父(可能是位隐士,也可能是屈原作品中虚拟的人物,类似于《赤壁赋》主客问答的形式)与其有一番对话。第一轮对话,交代了屈原被放逐的原因——“举世混浊”“众人皆醉”,而“我独清”“独醒”。这是时代的悲剧,有时也是人性的悲剧。第二轮对话,以两种人生态度的对比,指出屈原正道直行的人生选择,凸显其高洁的品质和高贵的理想。面对“举世混浊”“众人皆醉”的现实,要么放弃理想,随波逐流,与众人同流合污,失去的是理想,收获的却是实利;而坚守理想,保持自身高洁品性,不受尘世“温蠖”的玷辱,怀瑾握瑜,清洁其身,失去的是利益甚至生命,收获的则是可“与日月争光”的崇高。屈原选择了后者,表达“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也不会与众人同流合污的决绝态度。随之写下生命的绝唱《九章·怀沙》,再次表露心迹,希望以自己之死警醒世人,“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以死”。这一段取材于屈原的《渔父》,几乎照搬,既是屈原自述其志,又是太史公借转述以表达赞美和礼敬,可以说是寓评于叙。

第11段叙述屈原对后世的影响,包括文学和政治两方面。屈原自沉之后,“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继承了他的文学主张,创作辞赋,祖述其“从容辞令”;但遗憾的是,无人继承他的高洁志向、他的政治主张,无人敢于直言劝谏,自然也无人能挽狂澜于既倒。因而,楚国日益没落,日削月割,数十年后,终于为秦所灭。屈原的自沉,竟唱出了强楚的挽歌,预示着楚国大幕的即将落下。文章将屈原的生死与楚国的存亡对照来写,凸显出屈原之于楚国的价值和意义,也是寓评于叙的写法。

再看议论方面。文章“传”“评”结合,或寓评于叙,或夹叙夹评,或篇末总评。寓评于叙例,见上文对第10段和第11段的评述;夹叙夹评主要是第3段和第7段;篇末总评则是第12段的论赞语。

第3段,评屈原《离骚》,包含三个层次。先是创作论。司马迁认为屈原“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屈原虽正道直行、竭忠尽智,却因楚王不聪、谗谄蔽明、邪曲害公而被疏远,甚至不容于世,陷入穷困境地。“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终不可用”,故“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这是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主张的“发愤著书”说,这既是对屈原创作理念的认识,又何尝不是对自己创作《史记》或者写作此传意图的一个自我表白?后人评价说:“史公与屈子,实有同心。”于此可见。

次为作品论。先谈风格。司马迁认为,《离骚》虽“自怨生”,但兼有“《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的特点。“好色而不淫”,是说《离骚》善用香草美人为喻,隐喻政治理想,“寓情草木,托意男女”却不失分寸;“怨诽而不乱”,是说《离骚》虽怨气郁结,好发牢骚,却始终眷恋祖国,心系怀王,不忘欲返,“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因而并不暴乱无度。次谈内容宗旨。诗中“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一方面是赞美古圣先王,讽谏国君要做有为君主,如“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一方面称引他们举贤任能的佳话,讽谏国君远小人亲贤臣,如“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诗中还张扬广大崇高的道德,陈述国家治理的条理,而这样的内容,宗旨就是为了修明政治,即“以刺世事”。再谈特点。总括起来即“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文约辞微是行文特点,也即“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志洁行廉是内容特点,也即“称物芳”“死而不容”。“称物芳”指的是《离骚》中多以善鸟香草“配忠贞”,以宓妃佚女“譬贤臣”,以虬龙鸾凤“托君子”;“死而不容”指的是《离骚》中反复陈说的自己为群小所嫉、不容于世的处境。

最后是作家论。读《离骚》,能想见屈原其人。“其志洁,其行廉”,始终不与奸邪小人同流合污,保持高洁品质。文中连用五句意思相同的话语,以强调的方式表现屈原心怀家国、至死不渝的心志和节操,并评价说:“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这可以说是极高的评价。

第7段,先引述屈原作品,凸显其“眷恋祖国,系心怀王”的家国情怀;再评楚国没落的根本原因。文章指出,作为君主,没有不希望国家富强的,因而也都希望得到忠臣贤良辅佐自己;但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亡国破家的事代有发生,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究其原因,司马迁认为“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即不辨忠奸,将奸邪视为贤才,将贼子视为忠臣,而将真正的贤才忠臣屏退在外。楚怀王的错误就在于此。他“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将上官大夫、令尹子兰视为忠贤,而将正道直行的屈原罢黜在外。最终,既无忠臣以“自为”,又无贤者以“自佐”,“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且至死不悟。这段评论,也从一个侧面凸显了屈原在楚国国运兴衰中的重要价值。

第12段为篇末总评,蕴含浓厚情感。从前两句可见这篇传记的资料来源,一是屈原的作品,二是实地探访。太史公自述读其文,则“悲其志”;观其“所自沉渊”,则“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悲悯、哀叹、仰慕、赞颂,各种崇高情感一时涌上心头。但与一般读者不同,太史公“悲其志”,既是“哀其不遇,而愍其志”,又有自伤其身,跨越时空与屈原遥相接应,共振共鸣的复杂情感掺杂其中。“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贾谊在《吊屈原赋》中认为屈原“逢时不祥”,对屈原寄予深切同情,同时指出池小容不下大鱼,完全可以“历九州而相其君”,“何必怀此都也”?太史公引述此语,看上去似乎同意贾谊看法,对屈原执着于楚国而自沉的人生选择有所不解,试图为他寻找另一条路途。这里的“怪”,非“责怪”之义,而是“讶异、不解”之义。这可以理解为一句愤激之词,其中寓含着对屈原的深深同情。刘永济先生从前后文意角度看待此句,认为:“太史公此语,故为跌宕之词。”(《屈赋通笺》)即司马迁暂时认同这一观点,落脚点却在下句:“读《服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服鸟赋》是贾谊的著名辞赋,借与服鸟的问答抒发忧愤抑郁之情,并以老庄的齐生死、等祸福的思想自我解脱。“爽然自失”,形容茫然若有所失。”“《服》赋多道家言,于同生死、轻去就之理,反复陈说,以自广其沉郁之情。屈子非不知此,特以宗臣之义,与国同休戚,且其所学与其所处,亦异贾生,故不为耳。子长读《服》赋而自失以此。”(刘永济《屈赋通笺》)

屈原《离骚》中自称“帝高阳之苗裔兮”,是“楚之同姓”,与楚国血脉相连,“以彼其材,游诸侯”,虽能“容于世”,但以其身份必不为;同死生、轻去就,即《渔父》所云“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也即随波逐流,屈原已明己志,以其志向也必不为。所以,司马迁茫然自失。

综上,这篇传记通过对屈原生平的简略叙述和评论,揭示了屈原个人的身世浮沉与国家生死存亡的内在联系,充分彰显了他的爱国精神和正道直行、无所阿容的品德。在艺术手法上,夹叙夹议,寓评于叙,叙中寄情,议中寓情,处处流露出作者的郁郁不平之气和对屈原命运的叹惋,体现出二人跨越时空的精神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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