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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节选)》课文解说
1933年“横空出世”的《雷雨》,是剧作家曹禺的代表作。这部剧作以其丰富的意蕴、精严的结构、个性化的人物、浓郁的抒情气息,一直被看作中国现代话剧成熟的标志。
《雷雨》在结构上基本遵循了“三一律”。“三一律”是西方古典主义戏剧的主导原则,要求戏剧有时间、地点和行动(情节)的一致。具体地说,就是戏剧的故事要发生在“不超过一昼夜”的短时间内(时间律),发生于人物在这一时间内所能到达的地点(地点律),同时所有情节要有内在统一性(行动律)。《雷雨》通过运用“三一律”,在结构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它除了很小一部分场景转移到鲁家外,整部剧都发生在周公馆的一个闷热的夏日。周、鲁两家两代人之间三十年的恩怨、矛盾,如“雷雨”一般在这个时空集中爆发,猛烈地震撼着观众的心灵。《雷雨》全剧的情节包含着一条明线和一条暗线。明线是发生在当下的故事:在周家帮佣的四凤与大少爷周萍相爱,周萍同父异母的弟弟周冲却单恋着四凤;周冲的母亲繁漪与周萍之间发生畸恋;在周家矿上工作的鲁大海正领导工人罢工。这些都在剧作第一幕展示出来。暗线则是发生在三十年前的故事:在无锡,当时还是周家大少爷的周朴园与女佣梅妈的女儿侍萍相爱,侍萍生下了两个儿子,周家却为了给周朴园娶有钱有门第的小姐,在大年三十将她赶出家门。侍萍带着刚出生三天的第二个儿子投水自尽,后被人救起,流落北方,生活苦楚。将明线与暗线交织在一起的关键事件,是三十年后鲁妈(侍萍)来到周公馆,前来看望女儿四凤,认出了这家的老爷就是三十年前与自己相恋的周朴园。两人的对话抽丝剥茧地再现了当年的纠葛,也让人洞悉了剧中人物的亲缘关系。课文所选的这段剧情,在全剧的情节结构上至关重要:过去与现在的重叠与复制,是周、鲁两家纠缠不清的因由,也是造成无法避免的悲剧的根源所在。
周朴园与鲁侍萍相认之后,随即上演的是一幕现实里的矛盾冲突。周朴园接见前来谈复工条件的鲁大海,老谋深算的资本家和淳朴、仗义的工人之间展开激烈交锋。然而,因为周萍与鲁侍萍的在场,因为人物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这场冲突有了更多耐人寻味的细节。在知道鲁大海是自己的儿子之后,周朴园依然不动声色;鲁大海发现自己和工人早已中了周朴园分化收买的圈套,愤而揭露他发昧心财的罪恶,激怒周萍对其大打出手;原本思念着周萍、只想见其一面的鲁侍萍眼看兄弟相争,却无法将真相说出口,痛苦失望,愤怒无助,只能要求尽快离开。父子、母子、兄弟之间所本应有的人伦亲情,因为阶级利益和立场冲突被生生撕裂、消解。毫不知情者是如此可悲,而知情者亦如此可怜;身在局中者被宿命玩弄而身不由己,目睹一切的观众由此在心中产生巨大的悲剧感。
《雷雨》所要表达的主题以及寄托的情绪、情感,蕴含在复杂的关系和冲突之中。一方面,剧作对旧中国社会罪恶的控诉是显而易见的——封建家庭的绝对权威造成了周朴园和鲁侍萍的分离,于是有了后面的种种不幸;大资产阶级的冷漠、自私、伪善,则又是三十年后悲剧的直接成因。但另一方面,《雷雨》又有着更复杂的意蕴和情感。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剧中的人仿佛都有过错,但也都有可悲可悯之处——即便是集中了大量反面性格特点的周朴园也不例外。《雷雨》因此又有着一种强烈的“宿命感”,仿佛真正要为所有罪错负责的,不是剧中哪个个体,而是“命运”。曹禺曾经说:“我并没有显明地意识着我是要匡正、讽刺或攻击些什么。也许写到末了,隐隐仿佛有一种情感的汹涌的流来推动我。我在发泄着被抑压的愤懑,毁谤着中国的家庭和社会。……《雷雨》所显示的,并不是因果,并不是报应,而是我所觉得的天地间的‘残忍’……在这斗争的背后或有一个主宰来使用它的管辖。这主宰,希腊的戏剧家们称它为‘命运’……”
自《雷雨》出现以来,一代代观众对这部作品的主题不断产生新的理解。《雷雨》的多重意蕴也正是它的魅力所在,显示了一部优秀作品所具有的永恒的生命力。
《雷雨》在紧张的冲突的复杂的关系中,通过鲜活生动的语言、鲜明有力的行动,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曹禺在刻画人物的时候,并没有将之扁平化或脸谱化,而是勾勒他们在不同情境下的言行,展现人性的复杂。教材选取的部分里,就生动地刻画出了周朴园和鲁侍萍的形象。
作为威严的一家之主,周朴园在他人眼中处事严厉、果决、专断,却在家中长年保存着侍萍的照片和她喜欢的家具,甚至一直保留着她的一些生活习惯。他与侍萍曾经真心相爱,这些举动背后包含着他对那段感情的怀念,或许还有对侍萍的愧疚,否则他也不会一开始拐弯抹角地向陌生人打听侍萍的坟在哪里,想要“修一修”。很难说周朴园的这些举动是完全虚伪的、只为做给别人看的。曹禺并没有把他塑造为一个毫无人性的反面角色,对旧时恋人的怀念,是周朴园身上存留不多的人性温情。然而,当原以为已死去多年的侍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警觉和防备,他连续问出:“你来干什么?”“谁指使你来的?”这两句话已经将其内心和盘托出:逝去的人对他的家庭、地位、声名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他才能没有顾虑地释放善意和温情;但“死而复生”的人于他是一种威胁,他首先要做的,是消除这种威胁,维护自己的体面与利益。因此,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即便他诉说对鲁侍萍的思念,也只为安抚她的情绪,想要“明明白白地谈一谈”。他当机立断解雇鲁贵、四凤,试图用钱了断一切,要“鲁家的人永远不许再到周家来”,都可以体现出他是一个自私、冷酷、利己、行事狠辣的人物。接下来他与鲁大海谈判,虽然明知对方是自己的儿子,却依然保持冷漠、傲慢、居高临下的口吻,胸有成竹,稳操胜券,一步步戏弄鲁大海,最后才“抖包袱”似的让他发现罢工斗争早已被分化瓦解的事实,这更进一步凸显了周朴园作为资本家老谋深算、冷酷无情的一面。
与周朴园截然不同,鲁侍萍则是一位善良、自尊、要强的下层劳动妇女。她被赶出周家,生活坎坷不幸,但她仍然靠自己的劳动生存,从未想过向周家寻求补偿。当她发现自己阴差阳错地再次与周朴园见面时,她的悲愤、痛苦在短时间内爆发,但她又很快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她撕掉周朴园递过来的支票,拒绝他提供帮助,这一切都体现出她的自尊与要强。她非常清醒,知道自己不愿,也不能与周家再有任何关联,但骨肉亲情使她忍不住想要见一见三十年前分离的大儿子。然而见面时,周萍与鲁大海的冲突让她极度失望、悲愤,以至于差点儿失言,在开口的瞬间强行忍住,“你是萍,——凭,——凭什么打我的儿子?”“我是你的——你打的这个人的妈。”曹禺非常巧妙地通过这两句语言的转换,让鲁侍萍内心的痛苦与克制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也让人物更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成功的戏剧人物形象,他们的言行必然服从于人物本身的逻辑,他们在剧情中生长、丰满起来,而不只是作者笔下一个个面目模糊的功能性符号。《雷雨》为中国现代话剧贡献了一组性格鲜明而又丰满、令人过目难忘的人物,在中国的话剧史、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