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赏析【必修下册第一单元·资料链接】【教师用书内容】

孔子身处春秋变乱纷争之世,极想拨乱反正,行道救民,但周游列国,终不得志,而他又不肯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主张,以求取功名利禄,所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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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赏析

【必修下册第一单元·资料链接】

 

齐治平

 

孔子是我国春秋时期最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他首开私家讲学之风,学而不厌,诲人不倦,造就了一大批有为有守的人才。他们的言行主要记载于《论语》一书中。班固《汉书·艺文志》说:“《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纂,故谓之《论语》。”这部书以记言为主,为后来宋、明理学家“语录”体之祖,历来被奉为儒家的经典。

今传《论语》共二十篇,每篇又分为若干章。前十篇为上《论》,后十篇为下《论》,两者间的差别相当大。上《论》言简意赅,极为精练;下《论》每章较长,却显得有些驳杂。但从文学角度来看,则下《论》的叙述较为具体生动,有些章节对人物的神情语气还有所渲染,结构层次也井然有序,如《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就是如此。

这章写孔子和四个学生的问答,启发他们各言己志。据清人林春溥考证,认为此事当在鲁哀公十一年孔子返鲁之后。孔子返鲁时年七十岁,子路(姓仲名由)六十岁,冉有(名求)四十岁,公西华(名赤)二十七岁,曾皙(名点)年无考,似与孔子相近。(一般则以为此章按年龄排列顺序,曾皙小于子路。)“古者大夫七十而致仕,是时鲁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而汲汲济时之心,不能不望于吾党。”(《开卷偶得》卷六)这是四子言志的时间及背景。这虽只是推测,但颇合乎当日情事,足供参考。

这章因句读、解释不同,历来颇多歧解,如开头几句: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这是以“乎尔”连读,意思是:“我虽年少长于汝,然汝勿以我长而难言。”(朱熹《论语集注》)

另一种读法是在“乎”字处断句,武亿《经读考异》说:“考此‘乎’字宜断为句,‘尔’字属下连读。当时师弟情事,皆以‘吾’与‘尔’为词;又‘乎’字为句,此正诱之尽言,神理如见。何氏《集解》,孔曰:‘言我问汝,汝毋以我长故难对。’玩注‘汝毋以我长’句,明是‘尔’字属下读。”近人黄侃手批白文《十三经》即如此断句。这种读法是根据注疏来的。

以上两种读法,看来差别不大,只是“尔”字属上句或下句的问题。但“尔毋吾以也”,由于有“尔”作主语,这句话不可能作别的解释,只能认为是孔子的谦辞,意为“汝毋以我长故难对(或“而难言”);而“乎尔”连读,则“毋吾以也”却可以理解为另外一种意思。东汉王符说:“‘以吾一日长乎尔’,长,老也。毋吾以也,以,用也。孔子言老矣不能用也,而付用于四子也。”(杨慎《丹铅录》引)清人刘宝楠也说:“‘毋吾以’者,‘毋’与‘无’同,皇本作‘无’。以,用也。言此身既差长,已衰老,无人用我也。”(《论语正义》)他们都是把“以”解为“用”,“毋吾以”就是“无人用我”。这种讲法和“勿以我长而难言”就完全两样了。

以上两种讲法都讲得通,但把“毋吾以也”讲成“汝勿以我长而难言”有添字解经之嫌,因为“而难言”的意思是注者凭自己的体会而加进去的。而把“以”解为“用”则较为直截了当,并且有孔子的话“虽不吾以”(《论语·子路》)可以作为旁证。因此我们觉得这样解释更恰当些,也更切合孔子当时自觉衰老,不见用于世的心情。

但由此又引出一个新的问题,即下句“居则曰:‘不吾知也’”的主语是谁。旧注一直认为是指子路、曾皙等人,没有分歧的意见。但如武亿所说,这章写“当时师弟情事,皆以‘吾’与“尔’为词”,“吾”指孔子,“尔”指弟子,则此“不吾知也”亦当系孔子自谓,而非孔子假托弟子等自谓。再则从《论语》全书来看,没有记载过弟子们有“不吾知”的牢骚,而只有孔子发过“莫我知也夫”的慨叹,以及在击磬时流露过“莫己知也”的心声(均见《宪问》)。而且就当时在座的四个学生来看:子路光明磊落,不枝不求;曾皙怡然自得,无意于为邦;冉求方为季氏宰(亦据林春溥说);公西华较为年轻,都不应有怀才不遇、急于求知的念头和表现。孔子如果说他们“汝等常居之日,则皆自云无知吾者”,岂非无的放矢?因此我们认为这里的“居则曰:‘不吾知也’”与上句的“毋吾以也”紧连,都是孔子表示自己年老,“明王不兴,终不见用,已无当世之志"(王阎运《论语训》)的意思。把这段话译为现代汉语,不必再添出主语(汝等),更显得文从字顺:

 

孔子说:“因为我年纪比你们大了一些,没有人用我了,所以我平时就说过:‘人家是不了解我的。’如果有人了解你们,那你们将怎么办呢?"

 

以上是孔子发问。当时是老师和学生五个人坐在一起,好像开一个小型的座谈会。按照当时的礼貌,“侍于君子,不顾望而对,非礼也”(《礼记·曲礼》)。但是子路心直口快,一见孔子发问,便不假思索,抢先回答道:“一个具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夹处于大国之间,外有敌军来犯,内有灾荒待救,如果由我来治理,等到三年光景,可使人人勇敢,而且懂得道理。”

孔子听了,微微一笑,没说什么。然后又问冉求。冉求性格谦逊,见子路被哂笑,便更加小心地答道:“一个周围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小国,由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光景,可使人民富足;至于修明礼乐,那就只有等待贤人君子去做了。”

孔子接着又问公西华。公西华在四人中最年轻,他本有志于礼乐,但因冉有刚说过“如其礼乐,以俟君子”的话,他如果径直说出自己的抱负,便有以君子自居之嫌,于是便委婉地答道:“并不是说我有那样的才能,我只是想学着去做。比如宗庙祭祀之事,或者盟会之际,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去做一个司仪的小候相。”

最后,孔子问到曾皙。这时曾皙弹瑟正近尾声,他铿然一声把瑟放下,站起来答道:“我的志向和他们三位所讲的不同。”

孔子见他有些为难的样子,便鼓励他说:“那有什么妨碍呢?正是要各人谈谈自己的志向啊!”于是曾皙便道:“暮春三月,春天的衣服都已穿好了。我偕同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在沂水旁边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然后大家一起唱着歌儿,一路走回来。”

孔子听了,长叹一声道:“我同意曾点的志趣呀!”

大家都谈过自己的志愿以后,子路、冉有、公西华都退出了,曾皙故意留在后面。他不大理解孔子的意思,特别是对孔子赞许自己,哂笑子路,对其他二人不置可否,觉得跟孔子平时教人行道救世的积极态度大不相同,心下纳闷,于是便问:“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又问:“夫子何哂由也?”

最后孔子答道:

 

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孔子讲这段话,是说明他之所以笑子路只是由于“其言不让”,而不是笑其“为国”之志。接下去又自问自答,指出冉有、公西华也是志在“为邦”,不过他们的态度非常谦逊,自己也就没有笑他们。这也就是向曾皙表明,子路和其他两人一样,他们的志向都值得肯定,并无轩轻之意。

对于这一段话,也有不同的标点和理解。以上是根据皇侃《论语疏》的说法;朱熹《集注》则认为“唯求则非邦也与”和“唯赤则非邦也与”都是曾皙问,下面的话则是孔子答。其说虽也可通,但似乎不很合理。因为曾皙如果一听到孔子赞许自己便得意起来,看到哂笑子路便认为孔子鄙薄事功,对由、求、赤三人“为邦”之志都不赞成,而且一问再问,还不明白孔子的意思,那不是“举一隅而不以三隅反”,过于愚了吗?因此我们不从朱注之说。

细读此章,我们可以看到孔子这位大教育家的风度。他对待学生如朋友,又如家人子弟,非常亲切。他教育学生,不说汝等立志当如何如何,讲一些空洞的道理,而是置身于他们之中,启发他们各言己志。在这一章里,他假设“如或知尔”,使子路等四人各自谈谈“则何以哉”,以探询他们的抱负。在另一章里,他也曾让颜渊、子路“曷各言尔志”,都是为着了解他们,从而因材施教,把他们培养成人才。

孔子对子路等三人言“志”都予以肯定,这也是由于对他们的才能知之有素。他曾对别人谈过三人的特长是:“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兵役等军政工作)也”;“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县长或总管)也”;“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外交辞令)也”。(《论语·公冶长》)孔子对子路、冉有、公西华的评论,和这里三人所谈自己的抱负完全符合,可见孔子对每个学生的才能都是了如指掌的。

四子言志,孔子哂由与点,哂由之故,因曾皙一问,孔子已作了解答,而“吾与点也”却没说出原因,这是此章最令人费解的地方。后来学者纷纷探索,各有所见,我们联系当时情事和孔子的心境,认为李惇的说法最为合理,他说:“三子承‘知尔’之问,兵、农、礼乐,言志之正也。点之志却是别调,夫子独许之者,亦以见眼前真乐,在己者可凭;事业功名,在人者难必;喟然一叹,正不胜身世之感也。”(《群经识小》)

那么,什么是孔子的“身世之感”呢?林春溥说得更为具体,他以为:“子路、冉有、公西华之言志,用之则行也,其言在夫子之意中;曾皙之言志,舍之则藏也,其言出夫子之意外。汲汲济时之心,转而增蹙蹙靡骋之感,喟然一叹,与在陈‘归欤’之叹同。‘吾与点也’,殆亦‘惟我与尔有是夫’之意。”(《开卷偶得》)

孔子身处春秋变乱纷争之世,极想拨乱反正,行道救民,但周游列国,终不得志,而他又不肯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主张,以求取功名利禄,所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他立身行事是有原则的。他曾对他最得意的学生颜渊说过:“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论语·述而》)也就是说,只有颜渊在用舍行藏各方面都能合乎原则,和他自己一致。曾皙在孔门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德才都远不及颜渊。但他能够“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又恰值孔子感慨身世、自伤不遇之际,忽然听到他说出沂水春风、眼前乐事,正与自己“舍之则藏”的志趣相合,而且比颜渊那样陋巷箪瓢、安贫乐道,更为动人,所以不觉喟然兴叹,引为同调了。

这章不过二百多字,描写了五个人物,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和修养,通过生动的描述展现出来。开头老师提出问题,态度从容而亲切。接着子路“率尔而对”,不但他那“兼人”“好勇”的性格跃然纸上,同时也使场面顿然活跃起来。接下去便是冉有、公西华依次回答,语气一个比一个谦逊,也各具特色。但最为出色的是写曾皙答话的情景,先是“鼓瑟希”,渲染出一种音乐艺术气氛;接着是“铿尔”一声,推瑟而起,尤为传神;再往后是“异乎三子者之撰”,这句话在这个时候才说出,和子路的“率尔而对”形成鲜明的对照,只这么一句,曾皙当时踌躇不安的神态便充分表露出来了。然而“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接着展现的却是一幅春风和煦,阳光融融,一群活泼的青少年散步河边,载歌载舞的游春图,使人恍如置身其间,也跟着他们心旷神怡起来。无怪乎当日孔子对曾点特别赞叹,就连我们今天读到这里也还是为之神往的。

以文而论,南北朝时丘迟《与陈伯之书》有“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数句,千古传诵,与此章“莫春者”一段有异曲同工之妙。那篇文章本是军中檄文一类,在摆事实讲道理之际,忽然插写江南春景,由景生情,以感染增强说服的效果。清人宋湘有诗赞之云:“文章绝妙有丘迟,一纸书中百首诗。正在将军旗鼓处,忽然花杂草长时。”(《红杏山房诗钞》)而《论语》这章,则是在子路诸人讲论兵农礼乐、治国安邦的抱负时,忽然有“曾点旷达之言,泠然人耳”(袁枚语),别开生面,令人情移神往。但丘迟还是有意为文,而此章则是随手记录,自然成文。因此对于它的剪裁布置之妙,更应细心体会。

(选自《历代名篇赏析集成·先秦两汉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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