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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性必修 下册 第二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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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消逝了的山村》《秦腔》课文解说
一个消逝了的山村
冯至曾被鲁迅誉为“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其诗歌创作得到了较多评论家的关注,而他的散文在很大程度上也带有诗的品格和特征。《一个消逝了的山村》是冯至散文集《山水》中的一篇。文中明净的感情,深沉的智理,清新优美的语言,均凸显出冯至独特的艺术风格。
整篇散文是一个“游”与“思”互动互补的整体。作者步入森林、草原、山谷,眼见石路、泉水、鼠翻草、彩菌、有加利树,耳听风啸、狗嗥、麂嘶,他感叹,“这一切,给我的生命许多滋养”。这些景致被缓缓道来,并置在时间空间的对话中,浪漫中略带唯美,有着淡淡的对现代文明与现代人生的荒芜感的感喟,也有着对个体存在价值与生命意义的思考。诗化的语言,宁静的反思,又使得这个宏大、深刻的主题,读来自然剔透,不觉沉重。
作者说,“我不能研究这个山村的历史,也不愿用想象来装饰它”。然而通篇而观,作者的思考与想象密不可分。前3段,作者身处山村中,眼前所见不时地激发起“这里也曾有过人烟吗?”的想象。随着窄窄的石路残迹泄露的秘密,时间的闸门打开,“曾经有过田园”的想象跃然纸上。这是为何呢?其实,从第4段来看,作者拒绝的想象,是那些宏大的历史叙事,而他不由得追溯感悟的,是草木之间平常生命的淡淡余韵。这一点,也与全篇沉着深婉、朴素隽永的行文风格相一致。这种风格集中体现在两处:
一是在描写对象的选择上,这篇散文并不着眼于名山胜水,而是关注那些无名的自然风物,努力还原它们朴素的本来面目,着力抒写它们无形中带给作者的感动和启示。仅有的个别人物也不是指点江山的英雄,而是同自然一样朴素的农民、市民。“自然里无所谓奇,无所谓胜,纵使有些异乎寻常的现象,但在永恒的美中并不能显出什么特殊的意义。”(《山水·后记》)
二是在描写手法上,与山水的自然和人物的朴质保持一致,冯至避免夸张渲染的笔墨,凡所叙之事都以严肃朴素的笔法出之,凡所抒之情皆以谦虚诚恳的笔调节制之,给人凝重简练而又朴厚深远的美感。字里行间传达着一种雍容宁静、明澈朗悟的智慧,宛如一首沉思的诗。
从文本来看,作者在草木中追寻山村的余韵,提到了一些具体的风物意象,也抒发了不同的思考。这部分结构清晰,写法均为“眼见一哲思”。
第5段看到养育山村人的水源,时空的界限打破,人与人的关联被构建起来“人和人,只要是共同吃过一棵树上的果实,共同饮过一条河里的水,或是共同担受过一个地方的风雨,不管是时间或空间把他们隔离得有多么远,彼此都会感到几分亲切,彼此的生命都有些声息相通的地方。”
第6段中小生命的代表鼠翻草,凭借其自身的存在价值,带给作者关于个体与整体、微小与伟大的思考。“一个小生命是怎样鄙弃了一切浮夸,孑然一身担当着一个大宇宙。那消逝了的村庄必定也曾经像是这个少女,抱着自己的朴质,春秋佳日,被这些白色的小草围绕着,在山腰里一言不语地负担着一切。后来一个横来的运命使它骤然死去,不留下一些夸耀后人的事迹。”这篇文章常能提炼出一组组相对的概念,如小与大、不变与变化、平凡与伟大、小生命与大宇宙、瞬间与永恒等,看似冲突,实则对立统一,融通于生命的气象中,启发人们思考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第8段中异乡的有加利树,它高耸向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这是作者笔下普通风物中出“奇”的一个。于是作者“感到悚然,好像对着一个崇高的严峻的圣者,你不随着他走,就得和他离开,中间不容有妥协”。然而它不属于这个村庄,不参与构建村庄的历史与想象,只是一个高大点缀。这也可以从侧面反映出作者的审美倾向。
冯至崇尚自然的本真状态,他深受里尔克“山水观”的启发。他在《山水·后记》里这样写道:“我是怎样爱慕那些还没有被人类的历史所点染过的自然……这里,自然才在我们面前矗立起来,我们同时也会感到我们应该怎样生长。”作者眼中笔下的这些风物,“好像至今还在述说它的运命”。山水对于作者来说,不仅是审美上的愉悦体验,也是汲取生命思考的源泉,是灵魂栖息的一处圣地。《一个消逝了的山村》清朗深婉,诗情与哲思水乳交融,了无痕迹。季羡林认为冯至的散文“含蓄、飘逸、简明、生动,而且诗意盎然,读之如食橄榄,余味无穷,三日口香”,学习这篇文章,可以窥知一二。
秦腔
20世纪90年代初,陕西涌现出一批具有地方特色的知名作家,贾平凹便是其中之一。他主要以家乡陕西商洛为中心,书写秦地的人事风物,格调独树一帜,在小说、散文创作领域均卓有成就。秦腔作为中国西北地区的一种传统戏剧形式,曾在贾平凹的笔下多次出现。以此命名的作品,有创作于1983年的散文《秦腔》和初版于2005年、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秦腔》。本篇课文即选自前者。
“中国散文的一兴一衰,皆是真情的一得一失。”(贾平凹《对当前散文的看法》)这篇散文以真实饱满的情绪和富有感染力的语言,将秦腔与秦川百姓之间的血肉联系呈现至读者面前,广阔深远,具有厚重的文化意蕴,使人读来如同作者所言,“心胸中一股强硬的气魄喷薄而出”。
文章的写法很有特色,有以下几点值得重点品析。
其一,场面描写有声有势。作者说,“我羡慕那种横空排浪式的汪洋场面,……情绪有了声响,幻想有了色彩”。通过细节描写和结构安排,作者将几处不同风格的秦腔场面展现得各具特色,依一定的次序展现在读者面前。第3段黎明黄昏时分一人独立,苍穹田埂间的二胡声与秦腔叫板,是肃静苍茫中的独来的一股力量与气魄。第4段戏班排演时台上台下浑然一体,夏虫火堆地上的孩子,演员散后热闹不熄的场面,是欢腾人气十足的温暖人情。而从第5段起,秦腔正式上演,台上先不着笔墨,单单观众便是一出好戏。前呼后拥,乱杂无序,作者活画了一众争抢看戏的百姓,尤其在用文字表现声音方面下足了功夫,为大幕拉开作铺垫。第6段开头是一处巧妙的留白,台上锣鼓停,而演员背身对观众,只见动作不出声音,台下渐渐进入状态,然后“那角色儿猛一转头,头一高扬,一声高叫”,安静中一腔亮相,“每一根头发梢儿都麻酥酥的了”。而台上演出的正面描写与各式观众的侧面描写相结合,则将秦腔根植于人民、得宠于百姓的环境氛围描绘得令人信服。
秦腔迷不仅仅是听戏,是参与了一场盛宴。那些没有好眼力看清演员的老一辈,和草洞里露出脑袋睡着了的小一辈,不能说他们是最典型的观众,但正是这样的丰富性,才能呈现出秦腔早已融为当地百姓生活中的一部分的特点。第8段的场面更是饶有趣味,在秦腔的背景下,引来一系列具有强烈生活气息的悲喜故事。秦腔是演出,也是演员受村人评论的考场,唱功好坏暂且不提,谁有哪些亲戚关系,谁有怎样的出息能耐,尽皆展现于秦腔牵出的“大舞台”上,戏剧本身的严肃性被完全消解,更像是一个热闹的聚会。秦腔的魅力,在唱腔,更在它包裹着的浓浓人情味,作者把这中间的一来二去,都写尽了。提亲说媒、捡钱摘瓜,这些精彩的小插曲,将秦腔深厚地联系起人民的情感生活这一主题,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二,语言丰富形象,情绪饱满。“看秦腔不为求新鲜,他们只图过过瘾。”作者行文语言,也讲究一个过瘾。单是描绘听了秦腔的爽快、狂喜、激动、雄壮这层意思,就有若干种传神的表达。“高兴得像被烈性炸药炸了一样,要把整个身心粉碎在天空!”“美也熨平了自己心中愁苦的皱纹。”“声如炸雷哗啷啷直从人们头顶碾过,全场一个冷战,从头到脚,每一个手指尖儿,每一根头发梢儿都麻酥酥的了。”作者的比喻也似有着声音和画面的质感,不动声色又惊天动地。
作者还打破了形容词的界限,“秦腔是最逞能的,它的艺术的享受,是和拥挤而存在,是靠力气而获得的”。“逞能”“拥挤”用在这里,将秦腔的情绪与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作者还常借助新颖、准确的动词,如“一时四边向里挤,里边向外扛,人的旋涡涌起”等,使文字画面感十足。
《秦腔》的语言是地域性的,散发着质朴的泥土气息,“那心胸肺腑,关关节节的困乏便一尽儿涤荡净了”。“只要喊一声我是某某的什么。司机也便要嘎地停车”,读来觉得爽快有味道。有时又故意书面语和口语结合,“声韵的发展,使会远道喊人的人都从此有了唱秦腔的天才”,营造出一种反差强烈的幽默感。
这篇散文的语言同时具有音乐美,短句长句错落,对话式语言穿插,和谐搭配的众多虚词,重叠反复的手法等,让文章语言在生动准确之余,读起来利落而有节奏感。
其三,从主题上来说,作者写散文,鄙弃那些“题材狭窄,精神脆弱,仅写于花花草草,矫揉造作,充满女人气……小,巧,甜腻”的文风,讲求“张扬、大度、力度”。(贾平凹《对当前散文的看法》)这种审美情趣,在文章中处处可见。
在文中,他一再将秦腔与三秦大地草野乡间紧紧联系到一起,与文豪诗人、“有闲阶级”厘清界限,强调无论是创造者,还是能够真正欣赏它这种艺术形式的,只能是大苦中求大乐的草根百姓。“秦腔在这块土地上,有着神圣的不可动摇的基础。”那么“大苦大乐”的草野乡间是如何孕育并滋养了“大喊大叫”的艺术样式的呢?秦腔作为秦川劳苦农民五大生命要素之一,和“西凤”白酒、长线辣子、大叶卷烟、牛肉泡馍比较起来,它是唯一精神性的需求,是恶劣物质条件下的精神享受。农民把所有农闲时的注意给它,也从中得到足够的乐趣。从搭台、排练到演出,他们全程参与,充满仪式感。全民动员的秦腔也成为村民生活的一部分,上演了各式各样的生活悲喜剧。艺术的欣赏,浓郁人情的寄托,还有生老病死层面上的“迎来送往”.……“人生的世界,就是秦腔的舞台”。结尾处“只有这秦腔”“也只能有这秦腔”“只有也只能有这秦腔”“除了……秦腔还能有别的吗”,气势迭起,不容置疑,一锤定音,将这一有血有肉,有魂有魄的艺术形式与八百里秦川农民的生活紧紧合为一体。
《一个消逝了的村庄》和《秦腔》这两篇优秀的散文,向读者充分地展现了散文风格的多样性。前者用缓笔写自然,流露出对生命的感受与思考,文章清朗、飘逸、隽永;后者用疾笔话人文,将秦地人民的生活与灵魂呈现在读者面前,文章开阔、深远、厚重。一淡一浓,一静一闹,可谓花开两朵,各自芬芳。
两位作者都曾多次谈到自己的审美观、散文观,他们的作品也充分诠释着自己的观念。冯至“鄙弃了一切浮夸”,文字充满原始气息,沉静克制,充满诗意。贾平凹不爱小资小调,讲求“张扬、大度、力度”,语言浓墨重彩,交织着力量美与泥土气。两篇散文呈现形式截然不同,却都无疑是真情饱满的杰作。
对物与人之间关联的追索与思考,是这两篇文章的灵魂之笔。宁静的山水不仅给作者提供了一份灵魂憩息之地,也给予他无限的精神食粮和生存的力量;“大喊大叫”的秦腔与“大苦大乐”的秦川百姓血肉联系,彼此成就,文化意蕴厚重。诸如此类,引导学生从各个方面将两篇散文比较阅读,不仅能充分发掘作家作品的个性魅力,同时能总结思考优秀散文的共性特征,提升鉴赏文学作品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