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修下册第七单元·整本书阅读·资料链接】《红楼梦》的意蕴【教师用书内容】

《红楼梦》意蕴的这三个层面是互相联系的。第一个层面和第二个层面有联系:《红楼梦》的悲剧性在于作家提出的审美理想在当时社会环境中必然要被毁灭。正是当时那个时代和社会生发了这个理想,又毁灭了这个理想。第二个层面又和第三个层面有联系:“情”的悲剧,“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为何心事终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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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修下册 第七单元·整本书阅读·资料链接

《红楼梦》的意蕴

叶朗

 

大家都知道,自从有了《红楼梦》,就有人研究《红楼梦》,二百多年来,研究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红学”。近二十年,国内研究《红楼梦》的论文和专著更如雨后春笋,多不胜数。一部《红楼梦》,说了二百多年,又有那么多人在说,难道还没有说完吗?

没有。因为《红楼梦》是说不完的。

我认为,《红楼梦》的意蕴大致可以分析为三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是《红楼梦》以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真实地反映了清代前期的社会面貌和人情世态。小说描写了贾府的内部和外部的社会关系:经济关系、政治关系、家族关系;描绘了各种各样的人物,极为真实,极为深刻,在读者面前展现了社会生活的广阔的图景。这在中国小说史上是空前的。大家知道,中国过去的长篇小说,一种是神魔小说(如《西游记》),一种是英雄传奇(如《水浒传》),一种是历史演义(如《三国演义》)。到了《金瓶梅》,出现了一个转折。《金瓶梅》是通过描绘一个家庭的日常生活状况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张竹坡称之为“市井文字”;鲁迅称之为“人情小说”“世情小说”。张竹坡说:“作《金瓶梅》者,必曾于患难穷愁、人情世故一一经历过,入世最深,方能为众脚色摹神也。”《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正是如此。他继承了《金瓶梅》这种路线,但是他又有了一个大的飞跃,把中国古典小说推上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这一个层面,我们国内研究《红楼梦》的学者过去谈得比较多。例如过去(从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很多学者所说的“《红楼梦》是四大家族的兴衰史”“《红楼梦》是封建末世的形象历史”“《红楼梦》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等,都是说的《红楼梦》的这个层面。

《红楼梦》确有这个层面。当然,当时有一些绝对化的说法,如说《红楼梦》是一部“政治历史小说”、《红楼梦》是“借情言政”等都是不符合《红楼梦》的实际状况的。但是,如果否认《红楼梦》有这个层面,也是不符合实际的。《红楼梦》之所以伟大,它的意蕴中有这个层面,是一个重要的(不是全部)原因。

《红楼梦》意蕴的第二个层面,是《红楼梦》的悲剧性。大家都承认《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悲剧。但是《红楼梦》的悲剧性是什么,学者(红学家)有不同的看法。我认为,《红楼梦》的悲剧性并不在于贵族之家(贾府或四大家族)的衰亡(由盛到衰)的悲剧,也不简单在于贾宝玉、林黛玉两人的爱情悲剧,而是在于作家曹雪芹提出了一种审美理想,而这种审美理想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是必然要被毁灭的悲剧。简单点儿也可以说是美的毁灭的悲剧。

什么是曹雪芹的审美理想?这要联系到明代大戏剧家汤显祖。因为曹雪芹的审美理想就是从汤显祖那里继承下来的。

汤显祖(1550—1616)的美学思想的核心是一个“情”字。汤显祖讲的“情”,和古人讲的“情”,内涵有所不同。它包含有突破封建社会传统观念的内容,就是追求人性解放。汤显祖自己说,他讲的“情”一方面和“理”(封建社会的伦理观念)相对立,一方面和“法”(封建社会的社会秩序、社会习惯)相对立。他认为“情”是人人生而有之的(人性),它有自己的存在价值,不应该用“理”和“法”去限制它、扼杀它。所以,汤显祖的审美理想就是肯定“情”的价值,追求“情”的解放。汤显祖把人类社会分为两种类型:“有情之天下”和“有法之天下”。他追求“有情之天下”,“有情之天下”就是春天;所以追求春天就成了贯穿汤显祖全部作品的主旋律。他写了《牡丹亭》,塑造了一个“有情人”的典型杜丽娘。剧中有一句有名的话:“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就是寻找春天。但是现实社会不是“有情之天下”而是“有法之天下”,现实社会没有春天,所以要“因情成梦”,更进一步又“因梦成戏”他的戏剧作品就是他的强烈的理想主义的表现。

曹雪芹深受汤显祖的影响。曹雪芹美学思想的核心也是一个“情”字。他的审美理想也是肯定“情”的价值追求“情”的解放。曹雪芹自己在《红楼梦》开头就说过,这本书“大旨谈情”。曹雪芹要寻求“有情之天下”,要寻求春天,要寻求美的人生。但是现实社会没有春天。所以他就虚构了、创造了一个“有情之天下”,就是大观园。

大观园是一个理想世界,也就是“太虚幻境”。这一点,脂砚斋早就指出,当代许多研究《红楼梦》的学者(如俞平伯、宋淇、余英时)也都谈到过。“太虚幻境”是一个“清净女儿之境”,是“孽海情天”。大观园也是一个女儿国(除了贾宝玉),是一个“有情之天下”。大家读《红楼梦》都记得,第六十二回写湘云喝醉了酒,包了一包芍药花瓣当枕头,在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睡着了,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扇子掉在地下也埋在落花堆中,一群蜜蜂蝴蝶围着她飞,口内还作睡语说酒令:“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还有第六十三回,写怡红院“群芳开夜宴”,大观园的少女们聚在怡红院内为宝玉做寿,喝酒,行酒令,唱小曲,最后都喝醉了,横七竖八睡了一地。第二天袭人说:“昨儿都好上来了,晴雯连臊也忘了,我记得他还唱了一个。”四儿笑道:“姐姐忘了,连姐姐还唱了一个呢。在席的谁没唱过!”众人听了,都红了脸,用两手握着笑个不住。那是一个春天的世界,是美的世界,那里处处是对青春的赞美,对“情”的歌颂。大观园这个有情之天下,好像是当时社会中的一股清泉、一缕阳光。小说写宝玉在梦中游历“太虚幻境”时曾想道:“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去了家也愿意。”现在搬进大观园,可以说是实现了宝玉的愿望,所以他“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大观园是他的理想世界。

但是这个理想世界,这个“清净女儿之境”,这个“有情之天下”,被周围的恶浊的世界(汤显祖所谓“有法之天下”)所包围,不断受到打击和摧残。大观园这个春天的世界,一开始就笼罩着一层“悲凉之雾”,很快就呈现出秋风肃杀、百卉凋零的景象。林黛玉的两句诗“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不仅是写她个人的遭遇和命运,而且是写所有有情人和整个有情之天下的遭遇和命运。在当时的社会,“情”是一种罪恶,“美”也是一种罪恶(晴雯因为长得美,所以被迫害致死)。贾宝玉被贾政一顿毒打,差一点打死,大观园的少女也一个一个走向毁灭:金钏投井、晴雯屈死、司棋撞墙、芳官出家……直到黛玉泪尽而逝,这个“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交响曲的音调层层推进,最后形成了排山倒海的气势,震撼人心。“冷月葬花魂”,是这个悲剧的概括。有情之天下被吞噬了。

脂砚斋说,《红楼梦》是“让天下人共来哭这个‘情’字”。他把《红楼梦》的悲剧性和“情”联系在一起,是很深刻的。为了表现这个悲剧性的主题,曹雪芹创造了一系列有情人的典型。最突出的是贾宝玉、林黛玉,当然还有尤三姐、司棋等。中国小说最后都喜欢有一个“榜”    (《封神榜》《西游记》)。据脂砚斋的批语(署名“畸笏叟”)说,《红楼梦》最后有个“情榜”,就是对每个人都用“情”这个标准来评价一下。每个人都有一句评语。林黛玉的评语是“情情”,贾宝玉的评语是“情不情”。这两个人都是有情人的典型,但有区别。林黛玉的情是专注的,就是两人性情相投,你对我有情,我对你有情。这叫“情情”。而贾宝玉的情是普泛的,是一种博爱。大观园中的少女,不管对他是否有情,他都是一腔体贴去对待她,甚至对花草树木也是如此。所以脂砚斋说他是“绝代情痴”。

《红楼梦》中一系列情节、细节描写,都是为了刻画这两位(以及其他许多)有情人的典型,最后都是为了表现我们前面说的那个悲剧性的主题。

《红楼梦》的第三个层面,是《红楼梦》处处渗透着作家曹雪芹对整个人生的很深的感悟,一种哲理性的感悟、感兴、感叹。它引导读者去体验整个人生的某种意味。这就是《红楼梦》的意境。这是《红楼梦》意蕴中的哲理性(形而上)的层面,是一个最高的层面,也是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层面。

《红楼梦》的人生感表现为互相联系的两个方面:一个是对人生(生命)终极意义的追问,一个是对命运的体验和感叹

人的个体生命是有限的,而宇宙是无限的。那么,人这种有限的生命存在的意义何在呢?这是自古以来的哲学家们思考的问题,也是自古以来的文学家、艺术家所咏叹的一个主题。孔子就曾感叹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庄子》里也感叹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与此相联系,是人的命运。所谓“命运”,就是作为个体的人所无法支配的。一个人的出生,自己能选择和支配吗?一个人的爱情、婚姻、事业、成就等,个人可选择的余地也很小,从总体上说是由许许多多个人无法选择的因素所决定的。《红楼梦》中的一支曲子《枉凝眉》中有两句话:“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缘”本身就是一种命运。

读《红楼梦》,我们都会感受到小说中渗透着对人的有限生命和人的命运的最深沉的伤感,它像一声悠长的叹息,使整部小说充满了忧郁的情调。正是这种叹息、这种忧郁,使《红楼梦》弥漫着浓郁的诗意。

这种人生感集中体现在小说的两位主人公贾宝玉和林黛玉的身上。贾宝玉和林黛玉就是两位对生命和命运最敏感、体验最深刻的人物。他们常常惆怅、落泪。但他们的惆怅、落泪不仅仅是感叹他们两人爱情生活的不幸,而且还是出于对生命、人生、存在的一种带有形而上意味的体验。

读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贾宝玉有一个神话的背景。他起初是女娲补天时一块被遗弃的石头。这意味着贾宝玉这个存在是一种被抛弃的结果。被谁抛弃?被“天”抛弃。“天”是无限,是永恒。被“天”抛弃,意味着脱离无限和永恒而掉进了一个短暂的、有限的人生。这就是所谓“幻形入世”。这就是作者在小说一开始给予贾宝玉的一个形而上的起点。

当一僧一道表示要带这块被遗弃的“石头”到“温柔富贵之乡”去走一遭的时候,这块“石头”听了大喜,表明他是非常急切地渴望入世的。但一旦入世,他又和他所处的那个世界格格不入。虽然在现实世界中,他在某种意义上是这个贵族之家的核心:他深受贾母和王夫人的宠爱,是众人关注的中心。但是在他最深层的意识中,他感到这个世界是他存在的暂时形态。那一僧一道说的“乐极生悲,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这十六个字深埋在他心中。所以小说写他经常“闷闷的”,或突如其来地感到“厌倦”,感到“不自在”,“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这种情绪正揭示出现在这种存在对他是一种负担。即便是他处在与姐妹们的温情之中,也仍然不能消除他对生命、对命运的忧患。他的情总是带着一种忧郁的调子,带着对未来(“到时候……”)的恐惧与忧虑,带着“何处是归程”的忐忑不安。例如下面这些话便是表达这种忧患的典型话语:

 

……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

 

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这些都是关于未来、关于死亡的话语。未及弱冠的宝玉对死亡有着强烈的自觉,这与他入世之际的“大喜”形成多么鲜明的对照!他对死亡有着强烈的恐惧,因为死亡意味着“美人迟暮”,意味着“桃花乱落如红雨”,意味着他和他钟爱的姐妹们的分离,意味着有情世界的毁灭;同时他对死亡又有着强烈的渴望,死亡能让他摆脱短暂的、有限的、痛苦的人生,回到无限和永恒。他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富有诗意的死亡:他所钟爱的姐妹们的眼泪流成大河,把他的尸首漂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地方,随风化了。这便是他向往的归宿,所谓“死的得时”。从此,他“再不托生为人”。为什么再不托生为人?因为人有形迹,有知识,是一个短暂的存在。而按照他设计的这种死亡,化成了一股轻烟,随风吹散,不就是得到了永恒吗?宝玉曾有一偈,末尾说:“无可云证,是立足境。”黛玉给他续了两句:“无立足境,是方干净。”化为轻烟,随风吹散,就是这种干净的境界了。就这样,恐惧与渴望,爱情与死亡,在贾宝玉的内心相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这个被抛到人世间的“石头”,这个孤独的“情种”,他时时刻刻都摆脱不了对于人生和命运的形而上的思考和体验,所以他的内心充满了忧伤。就是在最热闹的场合,他的心头也会袭来一阵悲凉。例如第二十八回,贾宝玉、薛蟠等人在冯紫英家喝酒玩闹,这是一个乱哄哄的场面,但是贾宝玉唱的《红豆曲》却充满了惆怅,充满了忧伤: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挨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就是春天的一棵大杏树,也会触发贾宝玉人生无常的感叹。《红楼梦》第五十八回,写宝玉病了一段时候,病好了,他就想去看望黛玉。小说是这么写的:宝玉从沁芳桥一带堤上走来,“只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山石之后,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荫翠,上面已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宝玉因想道:‘能病了几天,竟把杏花辜负了!不觉已到‘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舍。他又联想到邢岫烟已择了夫婿一事,“虽说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个好女儿,不过两年,便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这就是一种人生感,一种对时间和生命的忧患,也就是对人生无常的感叹。这一段描写,诗的味道很浓。作者把苏东坡的词“花褪残红青杏小”,杜牧的诗“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加以融化,融进贾宝玉对人生的哲理性的感受之中,从而创造了一个新的意境。

《红楼梦》的另一位主人公林黛玉同样富于生命的忧患感。她总是在繁华中感受凄凉。对林黛玉来说,“冷月葬花魂”这句诗昭示着生命的真谛,同时也概括了她对人生的体验。她的多愁善感,是一种深刻的人生感。生活中的美,不是使她欢乐和陶醉,而是使她伤感,使她五内俱焚,泣不成声。最集中表现她的人生感的当然是她的“葬花词”。这首词的主题是:美、生命、春天都是脆弱的、短暂的、易逝的、无所归依的:“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就是《红楼梦》的意境。这是《红楼梦》意蕴的第三个层面。

《红楼梦》意蕴的三个层面是层层递进的。《红楼梦》的人物、情节构成一个历史的、生动的、具体的社会生活画面,这是第一层。作者的审美理想突破这个现实,这是第二层。再进一步,从根本上追问和体验人生的终极意义和价值,这是第三层。

《红楼梦》意蕴的第一个层面和第二个层面(对当时社会生活、人情世态的反映和悲剧性),都是和特定的历史时代相联系的。第三个层面也是和特定的历史时代相联系的,但又超出了一定的历史时代。它写出了不同时代的人所共有的体验和感受。这是艺术作品中带有永恒性的东西。

《红楼梦》意蕴的这三个层面是互相联系的。第一个层面和第二个层面有联系:《红楼梦》的悲剧性在于作家提出的审美理想在当时社会环境中必然要被毁灭。正是当时那个时代和社会生发了这个理想,又毁灭了这个理想。第二个层面又和第三个层面有联系:“情”的悲剧,“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为何心事终虚化?”这种悲剧,往往不仅是时代的悲剧,而且还是人生的悲剧。再合理的社会,也不可能使一切有情人都成眷属。悲剧上升到人生的悲剧,就有了形而上的味道。人们都追求春天,但是春天是短暂的,人生无常,春天完结了怎么办?人生的归宿在哪儿?“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就是对人生终极意义的追问。在贾宝玉、林黛玉的身上,这两个层面结合得很紧。第一个层面和第三个层面也是有联系的。第一个层面写得深刻了,也会上升到第三个层面:从一个封建贵族大家庭的盛衰兴亡、悲欢离合、世态炎凉,引导读者去深入体验整个人生的荣枯消长。贾府的由兴到衰,从表层看,是社会的、政治的原因,是内内外外的罪恶,是人祸。但从深层看,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命运的力量?

我在这里想说一句,就是《红楼梦》的这第三个层面,无论在电视剧或电影中,基本上都没有得到表现。我想,这和编导者对《红楼梦》的理解和把握有关。但是我要补充一句,电视剧《红楼梦》的许多插曲,我以为写得很成功,因为它们把《红楼梦》诗词的原有的意境很好地表现出来了。《红楼梦》里的诗词,有许多都渗透了一种人生感,例如我们前面提到过的《葬花词》《红豆曲》《枉凝眉》等,它们的诗意就在于它们蕴涵的人生感。而电视连续剧《红楼梦》里谱的曲把它们的人生感和诗意很好地表达出来了,使人听了无限惆怅。

以上是我对《红楼梦》的意蕴的一种很粗糙的阐释。我开头说过,《红楼梦》是说不完的。我相信,我们中国人对《红楼梦》的阐释,将会一代又一代地继续下去。也正因为这样,《红楼梦》才永远是一部“活”的作品。

(选自《红楼梦十五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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