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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闻一多《红烛》诗的情感结构
李婷
《红烛》并不是闻一多严格意义上的现代格律诗,与《死水》《太阳吟》《你莫怨我》等“节的匀称、句的均齐”相比,《红烛》诗行长短自由不齐、小节大小不一,全诗共九节,第六节长至九句,最后一节又短至两句,句内字数出入于三字至九字之间(不连标点符号),并不匀称的节和并不均齐的句,单是从外在结构出发,看它自由铺开似乎无规律可循,无法体现闻一多“三美”的诗学理念,然而联系诗人的情感,结合内在结构便可发现其诗行安排的慧心所在,直线发展线索中不乏跌宕起伏,有着起承转合之态,情感变化更具有和谐对称的特点,具有内在结构上的“建筑美”。“建筑美”是闻一多诗论中的重要概念,他在1926年5月13日第7号《诗镌》上发表《诗的格律》一文,提出诗歌的“三美”理论,奠定了新格律诗的理论基础。其音乐美是指音尺、平仄、韵脚等听觉方面的;绘画的美则是辞藻;建筑的美则是“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虽然在外在形态上,《红烛》诗无法体现这一点,但内在的情感变化其实有章可循,并且和谐对称,正是建筑之美的内在体现。
诗人用李商隐的诗句“蜡炬成灰泪始干”作为引子领导全篇,是诗歌的主题所在、中心所在,全诗似是诗人用现代体对之进行的注解演绎,是依托中国古典文学的互文艺术。在此诗中李商隐缠绵悱恻地表达了无限相思意,“蜡炬成灰”一句表达了彼此忠贞不渝、海誓山盟,是坚贞爱情的写照。由于时代背景和诗人的创作心志不同,闻一多赋予了新的思想情感,即托红烛言牺牲自我的高尚品格,表达的是对理想信念无比忠贞的坚守和歌颂。引子具有提纲挈领的作用,让诗人的情感有了统摄,全诗正是以此为中心,同时也有情感即将展开的提示,起了铺垫、烘托、暗示的作用,试想,倘无此句引诗,“红烛啊!/这样红的烛!/诗人啊!/吐出你的心来比比/可是这一般颜色?”虽开门见山,热烈直接,无疑来得生硬突兀,在阅读效果上显得“劈头盖脸”,有了引句,不仅托出了诗歌言说的对象,引出诗歌的主旨,更让诗人的情感有了缓冲,不至于出现平地起波澜的陡峭之感,这有点像《诗经》里的“兴”的手法,“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只不过这里不是先言“他物”而是言同一物(蜡烛)以引起所咏之辞。古典诗词多有烘托,先是写景然后抒情,有“上片写景下片抒情”的模式,因铺垫而显委婉隽永。现代新诗因其自由奔放却不必如此,《红烛》引李商隐诗句不仅是因为这句诗概括了全诗的主旨,点出了蜡烛甘愿自我牺牲直至生命终止的高尚人格,更是安排内在情感结构的需要:诗人先验地知道并接受了“蜡炬成灰泪始干”的事实,在心底生出赞叹、困惑、怜悯、认可和歌颂,而不是诗人在红烛下看着摇曳的烛光慢慢悟出红烛的精神,继而托物言志,引为知音。诗人无比清楚理性地明白自己的献身事业,对红烛生出的一系列的感情变化,实则都是诗人的自我对话。通过反思自身,诗人得以一步步抒发志向,更加坚定不移地忠于自己的理想去献身世人,由此,情感得以建构。
引用李商隐的诗句还取得了客观上的另一种效果,即与全诗结尾所引“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形成呼应,以引用起,以引用终,让诗歌首尾照应,丰润圆满,加上中间部分的赞叹、困惑、疑问等情感,全诗体现出一种起承转合的美,诗歌经由“蜡炬成灰泪始干”到“莫问耕耘,但问收获”,中间也有困惑不解,认为红烛是误了自身,但最后仍归于继续燃烧,是诗人自己对理想的短暂徘徊和疑问,但诗人没有丧失信念,他很快认识到燃烧是为了照亮世人,继而安慰鼓励红烛,这也是诗人的自我激励,由此更见出诗人的高尚和伟大来。诗歌的情感呈现出一个封闭式的紧凑结构,闻一多在其诗学理论中就倡导诗歌的“建筑美”,注重部分间的和睦关系,他曾说:“有了布局,长篇便成一个多部分之总体(acompositewhole),也可视为一个单位。宇宙的一切的美事理的美,情绪的美,艺术的美,都在各部分间和睦之关系,而不单在其每一部分的充实。诗中之布局正为求此和睦之关系而设也。”《红烛》虽不算长篇大诗,但也可看出诗人的艺术实践,首尾引用正是与其他部分相结合的匠心独运,并不是与其他部分截然分开的,全诗构成一种“冷静—热烈—冷静”的圈形情感结构,引用李商隐的诗句点出吟咏对象和情感,是冷静的缓冲,接下来,经由对红烛颜色之红的赞美(第一节)、困惑于红烛的自我燃烧(第二节)、找到红烛燃烧的高尚理由(第三节)、感伤怜悯红烛的燃烧(第四节)、困惑于红烛的流泪最终明白缘由(第五节)、开导安慰红烛的流泪(第六节、第七节)、引用“莫问收获,但问耕耘”重申红烛精神使情感归于理性沉静(第八节),从引子到最后一节,梳理出诗歌纵向上的情感变化,可以简单地以图示来表达。
图1《红烛》诗的情感变化(请下载源文档,以浏览全部内容)
由图1可以看出,《红烛》的情感经由平静的诉说到一系列起伏不定的变化最终又归于平静的领悟,由此构成富于变化而又不杂乱的情感结构,线条式的发展具有清新明了的线索可循,又避免了简单划一,从理性的平静到感性的热烈最终回归理性的平静,直线的发展线索中不乏跌宕起伏,线圈结合式的情感结构水乳交融、妙不可言。
“闻一多肯定新诗的感性形式,更强调新诗的理性形成,在《诗歌节奏的研究》中认为正是由于外在活力和内在活力的运动,才造成诗歌和谐完整的美”(许霆《闻一多新诗艺术》),诗歌的外在结构和内在结构密不可分,二者是形式与内容的辩证关系,闻一多在诗歌创作中实践着自己的诗学理论,他看重诗歌情感的同时也注重附丽于美的形体,把二者充分地结合起来。皮亚杰在《结构主义》中说结构具有整体性、转换性和自身调节性,诗歌作为独立的审美单元具有外结构(外在表现形态)和内结构(内在思想情感),二者密切配合成为诗,内在的情感也是在不断转化和调节最终归于恒定。《红烛》诗的情感结构正是通过外在的行节排列、行数字数的差异、首尾引用的照应、局部的复沓吟咏,完成了诗歌“由冷静的缓冲到热烈的赞颂,困惑、明白、感伤、再困惑、再明白,以及明白后的安慰,最后归于理性冷静的颂扬”这样一个完满的情感过程,其情感结构体现出了闻一多诗学观念里的“建筑美”,直线的发展线索中不乏跌宕起伏,情感变化更具有和谐对称之美。《红烛》是诗人的心声吐露,“红烛”这一意象是诗人的人格化身,因其勇于牺牲自我的高尚情操在现代新诗史上成为著名的“红烛精神”,人格的伟大、品德的高尚自然是第一原因,然而其情感结构的完满构建也是不可忽略的重要元素。
(选自《名作欣赏》2016年第18期,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