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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话剧《雷雨》第四幕(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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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见朴园走出,阴沉地)这么说你是一定要走了。
萍:(声略带愤)嗯。
繁:(忽然急躁地)刚才你父亲对你说什么?
萍:(闪避地)他说要我陪你上楼去,请你睡觉。
繁:(冷笑)他应当叫几个人把我拉上去,关起来。
萍:(故意装做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繁:(迸发)你不用瞒我。我知道。我知道,(辛酸地)他说我是神经病,疯子,我知道他,要你这样看我,他要什么人都这样看我。
萍:(心悸)不,你不要这样想。
繁:(奇怪的神色)你?你也骗我?(低声,阴郁地)我从你们的眼神看出来,你们父子都愿我快成疯子!(刻毒地)你们——父亲同儿子——偷偷在我背后说冷话,说我,笑我,在我背后计算着我。
萍:(镇静自己)你不要神经过敏,我送你上楼去。
繁:(突然地,高声)我不要你送,走开!(抑制着,恨恶地,低声)我还用不着你父亲偷偷地,背着我,叫你小心,送一个疯子上楼。
萍:(抑制着自己的烦嫌)那么,你把信给我,让我自己走吧。
繁:(不明白地)你上哪儿?
萍:(不得已地)我要走,我要收拾收拾我的东西。
繁:(忽然冷静地)我问你,你今天晚上上哪儿去了?
萍:(敌对地)你不用问,你自己知道。
繁:(低声,恐吓地)到底你还是到她那儿去了。
【半晌,繁漪望萍,萍低头。
萍:(断然,阴沉地)嗯,我去了,(挑战地)你要怎么样?
繁:(软下来)不怎么样。(强笑)今天下午的话我说错了,你不要怪我。我只问你走了以后,你预备把她怎么样?
萍:以后?——(冒然地)我娶她!
繁:(突如其来地)娶她?
萍:(决定地)嗯。
繁:(刺心地)父亲呢?
萍:(淡然)以后再说。
繁:(神秘地)萍,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萍:(不明白)什么?
繁:(劝诱他)如果今天你不走,你父亲那儿我可以替你想法子。
萍:不必,这件事我认为光明正大,我可以跟任何人谈。——她——她不过就是穷点。
繁:(愤然)你现在说话很像你的弟弟。——(忧郁地)萍!
萍:干什么?
繁:(阴郁地)你知道你走了以后,我会怎么样?
萍:不知道。
繁:(恐惧地)你看看你的父亲,你难道想像不出?
萍:我不明白你的话。
繁:(指自己的头)就在这儿,你不知道么?
萍:(似懂非懂地)怎么讲?
繁:(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第一,那位专家,克大夫免不了会天天来的,要我吃药,逼我吃药,吃药,吃药,吃药!渐渐伺候着我的人一定多,守着我,像个怪物似的守着我。他们——
萍:(烦)我劝你,不要这样胡想,好不好?
繁:(不顾地)他们渐渐学会了你父亲的话,“小心,小心点,她有点疯病!”到处都偷偷地在我背后低着声音说话。叽咕着。慢慢地无论谁都要小心点,不敢见我,最后铁链子锁着我,那我真成了疯子了。
萍:(无办法)唉!(看表)不早了,给我信吧,我还要收拾东西呢。
繁:(恳求地)萍,这不是不可能的。(乞怜地)萍,你想一想,你就一点——就一点无动于衷么?
萍:你——(故意恶狠地)你自己要走这一条路,我有什么办法?
繁:(愤怒地)什么,你忘记你自己的母亲也被你父亲气死的么?
萍:(一了百了,更狠毒地激惹她)我母亲不像你,她懂得爱!她爱自己的儿子,她没有对不起我父亲。
繁:(爆发,眼睛射出疯狂的火)你有权利说这种话么?你忘了就在这屋子,三年前的你么?你忘了你自己才是个罪人:你忘了,我们——(突然,压制自己,冷笑)哦,这是过去的事,我不提了。
【萍低头,身发颤,坐沙发上,悔恨抓着他的心,面上筋肉成不自然的拘挛。
繁:(她转向他,哭声,失望地说着。)哦,萍,好了。这一次我求你,最后一次求你。我从来不肯对人这样低声下气说话,现在我求你可怜可怜我,这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哀婉地诉出)今天这一天我受的罪过你都看见了,这样子以后不是一天,是整月,整年地,以至到我死,才算完。他厌恶我,你的父亲;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底细,他怕我。他愿意人人看我是怪物,是疯子,萍!——
萍:(心乱)你,你别说了。
繁:(急迫地)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信的人,我现在求你,你先不要走——
萍:(躲闪地)不,不成。
繁:(恳求地)即使你要走,你带我也离开这儿——
萍:(恐惧地)什么。你简直胡说!
繁:(恳求地)不,不,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儿,(不顾一切地)日后,甚至于你要把四凤接来——一块儿住,我都可以,只要,(热烈地)只要你不离开我。
萍:(惊惧地望着她,退后,半晌,颤声)我——我怕你真疯了!
繁:(安慰地)不,你不要这样说话。只有我明白你,我知道你的弱点,你也知道我的。你什么我都清楚。(诱惑地笑,向萍奇怪地招着手,更诱惑地笑)你过来,你——你怕什么?
萍:(望着她,忍不住地狂喊出来)哦,我不要你这样笑!(更重)不要你这样对我笑!(苦恼地打着自己的头)哦,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恨我为什么要活着。
繁:(酸楚地)我这样累你么?然而你知道我活不到几年了。
萍:(痛苦地)你难道不知道这种关系谁听着都厌恶么?你明白我每天喝酒胡闹就因为自己恨,——恨我自己么?
繁:(冷冷地)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不这样看,我的良心不是这样做的。(郑重地)萍,今天我做错了,如果你现在听我的话,不离开家;我可以再叫四凤回来的。
萍:什么?
繁:(清清楚楚地)叫她回来还来得及。
萍:(走到她面前,声沉重,慢说)你跟我滚开!
繁:(顿,又缓缓地)什么?
萍:你现在不像明白人,你上楼睡觉去吧。
繁:(明白自己的命运)那么,完了。
萍:(疲惫地)嗯,你去吧。
繁:(绝望,沉郁地)刚才我在鲁家看见你同四凤。
萍:(惊)什么,你刚才是到鲁家去了?
繁:(坐下)嗯,我在他们家附近站了半天。
萍:(悔惧)什么时候你在那里?
繁:(低头)我看着你从窗户进去。
萍:(急切)你呢?
繁:(无神地望着前面)就走到窗户前面站着。
萍:那么有一个女人叹气的声音是你么?
繁:嗯。
萍:后来,你又在那里站多半天?
繁:(慢而清朗地)大概是直等到你走。
萍:哦!(走到她身后,低声)那窗户是你关上的,是么?
繁:(更低的声音,阴沉地)嗯,我。
萍:(恨极,恶毒地)你是我想不到的一个怪物!
繁:(抬起头)什么?
萍:(暴烈地)你真是一个疯子!
繁:(无表情地望着他)你要怎么样?
萍:(狠恶地)我要你死!再见吧!
【萍由饭厅急走下,门猝然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