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梦

近来,江汉市卫计委马红光主任家里,门庭若市,川流不息。自从添了孙子后,家里的人推进涌出,流水席摆了一桌又一桌,除了七大姑八大姨,平素往日不怎么来往的亲戚朋友,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来了。坊间传言,他这个处级领导有望升副厅提拔成市政协副主席。

只要说起提拔这茬儿,马主任那张马脸瞬间就会耷拉下来,一字眉蹙成一团,心里窝火得厉害。要说他的工作能力,在同级别领导干部中还是数一数二的,尤其写得一手好字,一手漂亮文章。这也是马主任十分引以为傲的事情,他为此还专门写了一块牌匾:“笔下生烟霞,妙手著春秋”,挂在办公室显眼位置,逢人便卖弄、炫耀一番。

在单位,没有谁会否认马主任的实力和才情。只是他的一纸中专文凭,实在让他说不起话,直不起腰。就如他脸上那块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黑疤,不好看,也不好说道,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隐痛、硬伤。虽说他后来读了一个函授中文专业本科,但明眼人都晓得,水得很。因此每到提拔的节骨眼儿,“黑疤”又变成绊脚石。他也就在正处级位子原地踏步,晃晃悠悠,这一晃就是10多年。

眼看着就要退居二线了,提拔的事儿就像天上的彩虹,美丽绚烂,似乎伸手可触,却又遥不可及。马主任这心里犹如猫爪子抓挠胸口,七上八下,火急火燎。

就在马主任踌躇不前,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机会悄然而至。

鼠年春节前,湖北出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江汉大地,不得安宁。腊月二十九,武汉宣布封城,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停止运营,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全部关闭。腊月三十,农历除夕,有关疫情的消息铺天盖地,一时弄得人人自危,心神不定;正月初一,受疫情影响,广东、湖南、北京、上海、河南等多省市先后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

马主任所在的县、乡、村公交、城际班车、出租车、网约车全部停运。各村已拉起横幅,禁止走亲访友,严禁人员聚集,一场前所未有的疫情大战即将打响。

此时的马红光热血沸腾,气冲牛斗,心里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和斗志。江汉市是与武汉毗邻的一个大市,疫情防控形势同样严峻。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凭自己多年的政治敏感觉悟,他发现自己官升一级的机会这一次是真的要来了,他惊讶于自己的聪明、机灵,并为此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当晚,马红光就组织家人召开家庭紧急会议,交通局上班的儿子马文艺和在报社任职的媳妇丁日月坐在最前排,病退在家的老伴儿江翠英跟他并排坐。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出谋献策。

经过一番精心密谋,四人一拍即合,很快形成一套完整的行动方案:马红光和儿子马文艺火速奔赴抗疫最前线,冲锋陷阵;媳妇小丁结束只休一个月的产假,立马回报社上班;老伴在家带好孙子,坚守后方。临行前,马红光对儿媳妇小丁一再嘱咐:你还在哺乳期,此时出马,表现更要突出,容易立功受奖。当然你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把我们各自在这次战斗中的成绩,不遗余力地大肆宣传,人人皆知,家喻户晓。

随后,马主任把早已准备好的防护服和N95口罩分发给儿子儿媳,自己也是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出了门。

夜晚的江南古城,华灯初上,一片寂静。马光伟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急匆匆赶到局里,召开卫健委系统紧急动员会,研究应对疫情处置方案。市里所有分管医院和疾控中心一二把手全部参加。当疾控中心主任向他反映没有防护服,而县医院已经要求疾控中心派专家去做检测鉴定时,他把胸脯拍得惊天动地,信誓旦旦说危险不存在,那些感染的都是老弱病残,专业人员身强体健,肯定万无一失。

会议结束,已是凌晨,天空现出鱼肚白。马红光却丝毫没有睡意,想到自己即将大功告成,更是兴奋不已。他望了望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一时心潮澎湃,文如泉涌,连夜写下《钟南山是一座镇压瘟神的泰山》《我们与武汉同在》等好几首情深义重、大气磅礴的长诗。同时安排多个新闻媒体、权威公众号滚动推出。一时间,儿子马文艺主动请战,媳妇丁日月丢下一个月嗷嗷待哺的孩子,投入新闻一线的感人事迹,在街头巷尾传为佳话,马主任一家也成了当地军民同仇敌忾、誓灭瘟神的强心剂和学习楷模。

人怕出名猪怕壮,机关算尽的马红光做梦也没想到,百密一疏,终有一漏。还陶醉在滔滔赞美声中的马红光,还没有从美梦中醒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一身火热迅疾跌入冰窖。

原来,有一个从北京派下来做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检测的疾控专家,被传染了。国家新型肺炎小组来市里督察,当有关领导问到本市有多少新型肺炎病人、分别安置在哪些医院、用了些什么处置方法、危重和重症患者各有多少时?马主任脸红心跳,支支吾吾,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整个采访全程被中央媒体实况转播,造成无可挽回的影响。离开时领导小组给他的评价:瞎指挥、不学无术、沽名钓誉、阳奉阴违、溜须拍马。

鉴于影响极坏,第二天市委宣布就地免职。“副厅”——那道美丽绚烂的彩虹,马主任也只能从远处看看,有生之年怎么也够不着了。

 

作者:王腊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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